許是兩人的舉動震懾了魔修，連續風平浪靜了一個月。

在這一個月中，厲霜最主要的任務便是養傷，還要顧著柳上元身上的毒素，每天假裝有很多事情要做，故意要讓自己忙碌一些，萬花谷那件事兒他根本不敢認真去想，怕自己傷心。

熟知因由的幾人也未曾提起過什麽。

厲霜知道對方在乎自己的心情，有時候獨處打開好友列表，看到上邊一串灰掉的頭像，又紅了眼眶。

他當初也是這般無能，救不了臺章和殘照。

後來又救不了自己的師父同門上下。

唐茗在臨死前的眼神，他記得一清二楚，震驚，擔憂，還有半夢嫻在自己懷裏所說的遺憾。

那些意氣飛揚的俠客已經做好了上戰場的準備，馬革裹屍，才是她們希冀的歸宿，而他卻讓有著熱血和抱負的人與整個萬花谷地圖徹底消散。

厲霜原本還在搗著草藥的動作漸漸緩下來，那無神地看著面前幾乎布滿整面墻的藥櫃，雙眼裏的悲戚卻毫無掩飾。

他現在在館中的醫修署中幫些忙，學習制毒解毒，但一般會抱著小藥罐安靜地坐在角落，能搗一整天。

這裏的醫修已經脫離了小世界純手工加工藥材的低效率作業，用靈力小心處理藥材，能避免那些靈花靈草沾染上人身上的濁氣，入藥的效果更好。

主事給厲霜搗的藥材，只是尋常可見的三七茯苓等物，並不值錢，厲霜也沒說什麽，得了任務便一直搗藥，直將那些莖塊搗成細細的粉末，好像要連自己的傷感無能也狠狠碾碎。

兩人雖然不滿小主子去幹這種下人的體力活，但是厲霜堅持要找些事情做，兩人便由著他去了。

大世界的修士已經不會再用到普通的藥材治病，因此在存著普通藥材的樓閣中，就只有厲霜一人在忙碌。

其實他不應該在那處地方逗留太久，不然也不會加上那些人的好友，讓他們和自己有了牽扯瓜葛。世間萬物有因必有果，有了開頭必然會有與之相應的結局。

如果早知道。

哪有那麽多如果，只有一切都已經成定局。厲霜用力咳了幾下，急忙用袖子把嘴遮住，沒想到越咳越厲害，幾乎要把自己的心肺都咳出來，喉嚨深處發癢得厲害，嗓子眼冒煙一般沙啞生疼。

這一陣咳嗽來得突然，厲霜根本就沒有防備，直到一陣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，他的動作這才僵住，維持著一個姿勢好一會兒，將面前的小藥罐推開。

緩緩拿開手，淺色的袖子上多了一片暗紅色的血跡。

厲霜呆了一呆，急忙拿出泉水漱口，正要把水吐掉，想了想，還是直接咽了回去。

吐在哪裏都不安全。

系統面板裏的人物屬性已經降到最低，之前的一次引動龍珠，不止重創了貪狼君和厲夏，連他自己的靈力都險些被掏空.

在系統世界的那次引動，前不久才經歷過一場惡戰，丹田枯竭損耗頗為嚴重，之後雖然借雙修調整了一些，相比於這具身體的巔峰時期的狀態還是有所差距，更不用說再一次身受重傷，元陽損耗之下，再次引動龍珠。

氣急攻心，憂思傷神，這具身體明明看起來完美無瑕，從系統上的反饋來看，卻已經是千瘡百孔。

厲霜用手撐著下巴靠在桌邊，迷瞪瞪地看著面前的小藥罐，倒還記得伸手去搗幾下，困意與疲倦湧上來，他趴在桌上，眼前還放著一袋未打成粉的三七，那眼皮卻已經是重得睜不開了。

也許是環境太過安靜，他閉上眼睛，熬不住困意沈沈睡過去。

夕陽透過蒼黃的窗戶紙照進室內，披在伏案沈睡的白發少年身上，披在肩上的柔順長發被橘紅色的光映成昏暗裏的唯一亮色，少年睡得很熟，好似之前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，還未遇到那些人那些事，輕松得好像是在玩游戲，一切都事不關己。

有人進了門，坐在他對面，靜靜地看著他。

應月伸手要撫平那人微皺的眉頭，手指還懸在空中，又攥成拳頭收回來。

他繼續安靜地坐下來看著對方，腦海中不由得想起之前在那處小世界，自己將還未恢覆記憶的厲秋厲夏兩人托付給他照顧，去尋找影承川報仇。

這人一直在遵守與他的約定好好照顧兩位尊上，甚至在床榻上也是……若是當時他自私一些，帶著厲秋厲夏離開，兩方人馬再也沒有交集，或者對方能過得輕松一些吧。

應月隱隱有些遺憾，若是當時在玉遼城，自己厚著臉皮住在那小院中，這人一定不會趕他離開。若是真的如此，今天很可能不會有厲霜在那兩人之間糾結的局面。畢竟他之前一直在籌備著脫離竹裏館的掌控，要把這人帶回中世界不是難事。

他也曾邀請對方與他一起到中世界的門派，可惜對方很幹脆地拒絕，根本沒給他第二次機會。

有什麽東西一開始就錯過了。應月伸手輕推那人的肩膀，“小霜該起來了，回去睡，當心著涼。”

“唔……”厲霜被推醒，坐起身揉揉眼睛，“天黑了嗎？”

“小霜說什麽呢？”

厲霜眨眨眼，反應過來自己睡迷糊說了胡話，笑道：“沒事，睡迷糊了而已。”

“怎麽是你來叫我，小秋他們呢？”厲霜問。

“兩位尊上去了館主那兒議事，我先來喚你回去，他們準備就到。”應月幫厲霜將披風披上，“雖然是修道之人，小霜最近不能動用靈力，還是小心一些為好。”

厲霜自然知道其中利害，他的丹田氣海在很長時間內都承受不住絲毫的靈力流失。不能使用修為靈力是醫修署的醫修長老親自下的判斷，絕對要遵循。

應月將小主子抱起來，禦風回到厲夏的府邸。此時兩人還未回來，府裏的食修用靈氣充裕的食材做了許多食物，他怕厲霜等得太久餓肚子，便讓人把食物端上來。

厲霜吃了幾口便不吃了，飯量相比之前少了不止一星半點，應月還要再勸他吃一些，便看到方才還安靜不語的厲霜狠狠咳了幾下，面前的小桌上頓時滿是血沫，米飯落滿上點點紅斑，就像紅梅落在雪裏，分外刺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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